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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州西山郊有一处湖河,百年前曾有凶龙作祟,发狂拖灭了一支水上商队,屠尽戮尽船上商贾伙计。血水浸漫大片湖域,碎肉残肢飘屑,但恶龙镇湖,竟是没有一虾一鱼在外食尸,只躲于藏身处吸吐着被湖水稀释的血气馨芳。
那水龙搅天搅地一通后便沉入湖底,人们担惊受怕,不敢靠近水域,就怕被那凶龙拖拽下去。至年把,迫于生计渔民放竹排下水打鱼谋生,不过月余就有一户渔民两口子葬身湖底,当地人对湖龙更畏,待两具尸体浮湖都无人敢去打捞。
当地这事闹了好一阵子,闹得人心惶惶,县上公家找人做法,道士只说那凶龙赶不走,需香火贡物安抚才不至吃人,说完便拿着一大笔银钱走了。县里忙在那湖边修了个“龙王庙”,常年有过水商队、打鱼渔民供些金银瓜果,可每隔一两年还是有人丧身在河湖。人依水而生,只能忍着恐惧继续淌水,只求不要倒霉被龙王看中,拖了下去。
过了近百年,人民逐渐相信龙只在传闻中出现,是恐吓幼童听话的托辞,而葬身湖底的那些人也不过水性不佳,倒霉罢了。
可近来随着一位渔夫的话语,传闻中的恶龙好似又不只是传闻了。
王大郎是一位渔民,名声在县里算顶好的,是个老实人。他家卖鱼斤两足,都是跑湖心去打上来的,也不坑骗邻里买客,镇上人家都爱到他那儿买鱼。
据他说,那天将夜,他收完网预备往回赶,却不想远处湖面湖波顿起,水面下阴影浮现,哗的鼓上来一个大东西。他吓了一跳,不敢出声。那东西形似一条巨蛇,可脑袋上鼓出两支角,有须。不过反应了几息,王大郎便联想到了那个传闻,吓得冷汗直冒,还好那巨兽只是睨了他一眼便又潜了下去。
许是嫌我肉不好吃。待巨龙完全隐没于湖下,王大郎惊魂未定,划着小筏逃回岸上,一夜未眠,连打回来的鱼都忘记放在大陶缸里,全死了。
“好粗好长!!那眼珠子有俺脑袋那么大哩,泛青光带血气的,俺差不点就交代在那了!”第二日,王大郎眼里还有消不下去的红血丝,眼下青黑,嚎得可大声。
有些老客信了,不免担惊受怕。但也有不大信的,只以为王大郎花了眼或者别的什么。
“嗯,那这鱼就送予我吃了?我回去叫媳妇煲汤。”那买鱼客不大信,不甚在意的样子,只关心这死鱼应是白送,省了钱还得自家媳妇夸,“我家媳妇煲汤可好儿!”
王大郎见买鱼客那明显不信的样子,不由气结,却也好心提醒:“你最好交代家里那小子别去水边,不然被吞到龙肚子里去了看你找谁哭去!”
买鱼客听这话还得了?把死鱼一摔:“嗨呀什么皮毛子,敢咒我家小子,想打架啊?!”边骂边撸袖子,作势要打。
“等一下,阿伯,你说什么龙?”一道明丽的女声从远处唤声,不像中州女子的低声细语那般温婉润耳,带着说不上来的朗艳。
众人齐刷刷看过去,只见一位靓娘蹦跳着窜过来,走至近前。啊,众人反应各有不同,有媳妇的和老汉忙转头不看、几个愣头青年愣在那半晌才垂眸避嫌。只有来买鱼的一个姨看了看,吓了一跳,忙挡在这靓娘身前,把她同一众男汉隔开。
也不怪他们反应大,实是这俏丽女儿家穿着过于……孟浪,在中州等地不甚流行。这俏娘身着黑褂子,上有花哨精致的青花色太阳纹刺绣和着些草叶朱卉,这小娘为图方便,将玄色宽袖捞起用系带绑住,露出两节细白玉嫩的藕臂。衣摆刚好盖过大腿中段,下裙纱盖到小腿肚,日光透纱直将轮廓照个显。几块黑色布摆垂坠,鸟兽游蛇蟾蜍小小只纹绣于上,随着她的弹蹦,步摆轻扬,不时牵透出的小腿弧度勾得人心颤颤。
她没穿鞋,一双雪足好似踏泥而来,却其实根本没碰到半星尘灰,气劲托着身体,轻盈得像只鸟雀,在地上弹蹦。两边脚腕上都系有红绳,一边挂枚铜钱,一边挂只小铃,也不见响。
中州含蓄,没见过这穿法,花楼女子酥胸半裹也是看得多了见怪不怪了,却没见过女子露足露腿露手臂的,反而更觉不妥。
“姑娘,要不先到姨家坐坐,姨给你拿件合穿的吧?”那姨尴尬笑笑,就邀那俏娘与她回去。一细看,这小娘确实俏,不是中州女子那般温婉,反而五官精致立体,眉目上扬,带着一种独特的野气和侵略性。两只大圈细银环子挂在耳珠上,银链盘发搭至额前,说不出的他域风情。
“谢姨,这还有点事要倒腾,便不去了。”翟溪歪歪头,用指搅了搅颊旁那缕没盘上去的头发,她领会不到姨的好意,又朝王大郎问:“阿伯,方才你说什么龙,哪有龙?”
那王大郎眼睛都不敢乱瞟,忙乱道:“河里、湖里?现在不知道,昨天在湖里。”
见他说话不清不楚的,翟溪还待细问,却被姨一把抓着就走:“姨给你说,姨跟你说!别杵在这了,回去姨给你慢慢说!”见这姨这么说了,她便也不挣,任姨拽着她的腕子走。
路上,姨一边教育她姑娘家要穿严实点,不要“胡乱裹块布招摇过市”,一边从传说讲起。说什么“王大郎人还行,反正姨我是有点信”、“那龙王庙建了有百来年吧应该。”本来那龙也没多少消息,讲完了还牵着她走,一路上哔哔赖赖,看样子是还没歇了给她搞套衣装的心思。
翟溪听得着急,问湖的方位,见大娘指向一个方向,她忙挣脱姨的手,大声吆道:“姨,下次再去吧,我是真有急事儿!”喊完,就蹦着向前方奔去,气得大姨在后边嗔怪:“怎么这样子的哇,姑娘家家那样怎么见人嘛?”
再说翟溪,窜得可快,沿路草叶被她带起的劲风刮得东歪西扭。卖鱼点离湖不远,她其实来时也见过那条湖河,得了确定的指示,不过半晌就到了湖边。
翟溪站在湖旁,这湖大,望不清对岸,中心有一处高耸的岛,竟是石壁绝崖,想来渔人也攀不上。她沉思一阵,就直接往水走,也不褪衣物。
翟溪做事全凭性子来,在不拘大小节的老家旮旯里也算得上是奇人异类,放在外边就更是“不成体统”了。这水是直接往里走,龙角也是想到了就来寻,想一出做一出,要问她怎么想的,她必然道:啊,想到就做了呀。偏偏功体了得,基本没有她去不得的地方,到现在还能做个逍遥自在的野鹰,到处跑。
她会水,这有水,水有龙,她便猛扎。自个是爽了,吓得旁的在水边的渔人顽童以为这妞受了啥刺激,一老汉本来坐在船上忙站起,双手拢嘴就喊:“妞啊!受啥委屈了也别这般啊,妞啊!”
翟溪听见了,也不言,转头一笑,继续往深处走。可那老头双目老花,只知这妞不听劝,竟是继续往里走了,彻底没入湖中。将小筏用竹竿划得老快,却离得太远,等到位置的时候妞早就沉底不见了,叨叨着:“造孽唉……”岸上几小童也看了全程,吓得不清,屁滚尿流哭着就跑回家去。
许是孩童回去同家里大人说这事儿,到了午间就传开了。中间又有老汉出来作证,那姨也说这小娘总龙来龙去的有些奇怪。
“怕不是中蛊了吧!”
传到后面,就变成恶龙蛊惑失足少女,拖到水里吞了。这都是后话,总之,镇上又热闹了起来,沉淀了百年几乎泯灭的传闻复辟,再给镇上的民众带来恐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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