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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9章（第2页）

楼兰从未向如今这般人满为患过。

大小客栈茶铺挤进了满面尘土的刀客旅人，城外是延绵看不到黄沙的层叠帐篷，南道弃城逃来的，北道活不下去的，从西边来的人都挤在这小城里。

一夜燃起的无数油灯，在入夜后，使得楼兰变成一只盘卧在沙地深处的发光蜘蛛。

崔季明从未如此佩服过这些走南闯北之人的活法。粗手扶在刀柄上，再喝的淋漓满襟；擦去面上的血污，扑进香肤玉肌的红罗帐。所有人在这儿都有一股豁出去的千金散尽还复来，连惴惴不安一路的她都要醉进漫街的酒味。

他们用着拜火教的身份，走了大半条道，可真到了楼兰，谁也不敢装做是拜火教的人。

楼兰相当信奉拜火教，就他们那三流演技，能糊弄得了突厥人，却忽悠不了这些狂热的信徒。他们化作了一行疲惫的商队，俱泰成了貌丑却富裕的商人，她换回男装，与徐策一同扮成年少的刀客，嘉尚恢复了和尚的，陆双成了个前后的跑腿，他胡茬都冒出来了，脏的只比几个月前好一点。

崔季明却发现她小舅妈居然这路上稍微稳妥了起来，也不愿意骑马，非要去坐车，她便问了几句。

杏娘笑：&ldo;啊，我好像怀孕了。&rdo;

崔季明惊的话都说不清楚：&ldo;……你怀孕了？！那你、你还这么猛！之前突厥人打过来的时候，你还要殿后！贺拔罗不好好照顾你么？&rdo;

杏娘一脸烦躁：&ldo;不想告诉他！他真迟钝，我都表现得这么明显的娇弱了他还看不出来！我就不想亲口说啊，想着他高兴起来那小心翼翼的傻样，我就觉得麻烦！&rdo;

崔季明：&ldo;……舅妈，这人也不是你一个造出来的，你这容易造成家庭矛盾啊。&rdo;

杏娘敷衍的只说是过段时间就说，崔季明也不好插手人家夫妻间的事情。

如今到了楼兰，他们没有帐篷，便只能住进城里去。楼兰也算是西域之路的玄关，城内一半都是客栈，纵然如今涌进这么多人，他们挨家挨户的找，也能碰见几个有空房的。

楼兰不知道能存活到什么时候，店小二也都有一种拼了命薅钱的热情，他们一行人的车马刚停下，不夜天般的土路上，这小二便窜出来，手里一捧豆子先喂了前头的马，让这商队多留一会。

店家口一吐：&ldo;打尖还是住店？&rdo;

前头拽马的，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，拎一把窄背长刀，破洞的斗笠遮住半张脸，露出卷发和混血的下巴尖，耳垂上各一个不大明显的内凹耳洞，空荡荡没挂东西。若不是身姿挺拔，手臂有力，单看耳朵，像个偷跑出来的汉姓姑娘。

&ldo;自然住店。有几间房？&rdo;少年正是崔季明，她笑问道。

&ldo;几个主子？&rdo;店小二道。

一般住店，向崔季明这种刀客身份，都是住大通铺，问几个主子，便是问要几间上层的单房。

俱泰从马车里掀开帘子，他一身绫罗，手上带个碧玉扳指儿，脸上挂了块镶金又镶玉的眼罩，左眼盯着店小二：&ldo;两个主子。&rdo;

那店小二看见个独眼侏儒的商人，面上挂笑，内里头骂了句：瞎显摆。

&ldo;哎，得好嘞！正巧只剩两间相邻。酒肉可要先用？马车需要卸么？粮糙可要补满？热水可需备上？&rdo;店小二喜气洋洋，叫其他伙计引着一队马匹往后院走，大半仆从刀客都跟上，俱泰被阿穿扶下车，几个人先迈进店里。

&ldo;找个干净地方，主子要吃些东西。&rdo;陆双上去，手里头一个碧绿的东西往店小二眼前一抖，又收回衣袖里。

那店小二眼里点了灯一般，整张脸焕然就是春暖花开，高兴的应了一声：&ldo;得嘞，几位郎君娘子二楼坐！&rdo;

这楼兰的客栈，哪里有什么雅间，二楼咯吱作响，也就比一楼少了些地上的痰。陆双麻溜的看着翻来覆去一块板的菜单点餐，又要了几壶烧刀子，得来崔季明赞许的目光。

那小二折断腰似的一躬身，往前靠了半步：&ldo;不知是总瓢双爷来，可有要务？&rdo;

陆双：&ldo;无事。西边弟兄过不下去，只得往关里撤，队里的挑杆儿都是自己人，这几位老空是过了命的并肩子，一并送进关。你这儿营生若是过不动，也早往东边撤。&rdo;

小二笑：&ldo;双爷慈心，弟兄福气。若不是刀片子划到头上来，咱们这些扎根的也不肯走啊。若是真到了那一日，进了关也不敢叨扰总瓢，我们几个顺河往南飘，找个船来船往的地方再干老本行，还是帮里的人。&rdo;

陆双叹了一口气：&ldo;到时候别干一捧热血，以寡敌众的蠢事儿，脑袋在，活路就在。&rdo;

小二也有些红了眼眶：&ldo;形势总是比人强，咱们知道。爷还有什么吩咐？&rdo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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